【士兵突击】【袁哲】罗密欧3
第十一章
月球上，参谋张平对袁朗说：“地球上有信息找你。”
铁路在屏幕里对袁朗苦笑，说：“宴会开席了。”
袁朗说：“现在？”
铁路说：“十分钟之前。事出突然，C3说他们放了一个，大炮仗。现在，只能辛苦你了。”
袁朗说：“只要你们一直不战败，我们暂时就很安全。”
铁路说：“是的。”
张平在悄悄对罗密欧耳语。
罗密欧点点头，张平出去。袁朗走回来，看见罗密欧在对他笑。他也一笑，坐到椅子上。
“吴哲会伤心的，你刚才惊天动地要带他走，表演很动人。”罗密欧慢慢说。
袁朗没说话。
罗密欧继续说：“我以为你至少要辩解一下。”
袁朗莞尔一笑，抬眼看了看他，浓密眉毛下的双眼亮得吓人。
罗密欧窒了一下，说：“你不介意，是么？对他的表演。”
袁朗说：“我没必要对着你解释吧，而且现在还在谈判，月球首领先生。”
“谈判？我们在谈判，不过不是在这里，真正的谈判地点是在地球上。”罗密欧说。
地球，中国，山西一个破旧的农舍里，几个男人在场院里剥玉米粒。
一个矮个子黑皮肤、大白牙的人说：“成、成才，玉米都烂了，不能这么、这么剥。”
成才看看木木，说：“也只有你，这个时候真能专心剥玉米。铱星都在我们下面。”
农舍地下1米，是一个高强度水泥浇筑的地下室，灯火通明，气氛森严。居中一个椅子上的，正是木木他们绑架来的中年男人，微胖，眼袋深重，神色疲惫。
他说：“你们认错人了，我不是什么铱星。”
他对面，是齐桓，他说：“我也很希望您不是，杨绍捷，一个中国特种兵指挥，大校，居然会帮助月球军训练游击队。”
“我已经不是大校了，齐桓，早3年前我就已经退伍了。我也不是什么铱星，更不可能帮月球训练游击队。”被称作杨绍捷的中年男人说。
齐桓微笑一下，说：“那么，那个非洲轻核武器的试验，是谁在主持。”
杨绍捷说：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
C3在带队横扫非洲雨林中的月球游击队。
游击队的侦察设备，都对准了非洲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型机场，没有料到地球军从一个简陋的土质机场上起飞了运输机。如此快地袭击了基地。
“通知铱星，地球翻脸了。”游击队指挥部里，几个人在焦头烂额地联络。“铱星无法联系，铱星无法联系。”
C3的进攻小队受到了猛烈的袭击，他们全体在掩护装下静息等待。C3说：“无谓地浪费弹药，不像铱星的动作。”
美国小队的首领说：“是不是说明许木木已经得手了？”
“希望如此。”C3说。
对方的枪炮声停止了，C3轻轻比了一个行动的手势，小队悄无声息地移动，很快将一组试图突围的游击队包围在圈内，机器人、人机联合体、基因改造人、仿真人，还有，普通的自然人。
C3闭了一下眼睛，然后轻轻往下压了压手指。
只是小股的战斗，没有什么成形的还击。
C3安静地报告：“C区域清洁。”
“D区域清洁。”
“A区域清洁。”
美国、俄罗斯、欧共体和澳洲，各个小队行动迅速。
一直到，C3觉得什么事情不对。“A、D小组，报告你们的周围环境。”他说。
没有回答，所有的特种兵都发现周围都是月球方的火力。
“我们被包围了！”
“防御！不要慌！”C3说。
地球大厅里，几个国家的将军大声斥责铁路，尚有谈判团滞留在月球，就贸然发动了反击。
俄罗斯将军伊万诺夫站在铁路旁边，说：“事出突然，月球游击队试发了一次大规模的轻核武器，同时间谍明确了铱星的身份和位置，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，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。”
“铱星”这个词，让所有人安静下来。
温文尔雅的欧共体将军站起来，说：“我已经正式告知月球方，如果我们的谈判团有人员伤亡，月球游击队的所有成员都将不经审判，被处以极刑。”
月球上，吴哲正在一台电脑前演算些什么，满屏幕都是那个极光的视频截图。
袁朗在他身后看着，说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吴哲说，“不过我知道你是什么。”
“我是什么？”袁朗问。
“地球军人，兵不厌诈的忠实实行者，烂人一个，袁朗。”吴哲说，手指在用力击打着塑料键盘。
“计划有误，本来是打算等我们回地球之后，再行动的。我是真的要带你回去。”袁朗说，“现在也好，我可以不走了。”
“很荣幸。”吴哲没有再说话。
袁朗在他旁边拉了两张椅子，紧靠着吴哲坐下，腿架到对面椅子上。说：“你不相信？”
吴哲不说话，眼睛不眨地盯着屏幕，说：“嘘。”
袁朗看着屏幕，吴哲在一格一格地拉动着视频，下面是光谱分析表，极光的光频没有规律地变化着。
“你觉得像什么？”吴哲突然问。
袁朗摇头。
吴哲再打开一个图像，是他自己在极光下散发荧光的视频，也有一个光谱分析表在下面。
“把它们两个放到一起。”袁朗指着光谱分析表，说。
吴哲说：“你也发现了？”
两个光谱表放到一起，各个峰谷之间时间交错，没有重叠。
“像是对话，你说话的时候，我就不说话了。”袁朗说。
吴哲点点头，说：“这是另外两次的极光视频。”他打开视频和分析表：“开头的5秒钟，每次都是一样的。像是……”
“打招呼，”袁朗说，“也许他在说，好久不见。”
吴哲笑了一下，说：“是啊，又一门外语，只是媒介是光，不是声音。”
他往后靠了一下，对袁朗说：“怎么样？”
袁朗还在看着屏幕，说：“很厉害，可惜没有翻译。”
吴哲继续看着他，说：“我是问，罗密欧要杀了你，还是把你改装成人机联合体？”
袁朗摇了摇头，说：“事出突然，非洲的游击队试发了一次轻核武器，C3不得已提前行动了。背信弃义也是月球方先开始的。铁路他们的进攻很顺利，罗密欧不敢杀我们。”
吴哲说：“双方都是背信弃义，你又何必自己找理由？”
袁朗说：“混乱得很，这场战争从一打起来，连地球上的人都说我们是法西斯，我的理由只是想守护他们。”
吴哲看着他，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动，说：“这是你的想法，而且，一厢情愿。”
“你不相信？”袁朗说。
吴哲笑了一下，说：“无所谓。”
“我是真的要带你走。”袁朗说，“至少这点，相信我。”
吴哲看了看他，继续说：“我无所谓。”
袁朗拉着他的领子，拖到自己面前，椅子的滑轮在地板上嘎嘎作响。
吴哲没有表情地看着他，袁朗和他的脸靠得很近，轻轻地说：“相信我。”
电脑屏幕突然变成罗密欧，他说：“两位还好么？”
吴哲看着他，说：“哦，现在怎么样？”
“你怕我要杀了他？也许以后吧，现在不行。”罗密欧说，“放心，放心，他现在大概是这场战争里最安全的人。”
吴哲没有说话。
罗密欧说：“吴哲，需要我禁止他靠近你3米以内么？”
吴哲说：“不需要。”
罗密欧叹了口气，说：“真无聊啊。你这个人。”
吴哲说：“我现在需要个助手，袁朗现在没有其他事情了？”
罗密欧说：“我可以给他很多事情做……好吧，好吧，让他帮你。祝心情愉快。”
他在屏幕上闪烁了一下，走了。
袁朗看了一下吴哲，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们有点尴尬。
“好吧，”吴哲说，“我相信你。”
第十二章
谈判停止了，地球谈判团的人被监控起来，袁朗只能在卧室和吴哲的办公室之间走动。
他几乎不回卧室，因为吴哲几乎没有离开过办公室。
“我也不知道能清醒到什么时候，”吴哲说，“要尽快。”
毫无疑问，那个极光是能够交流的生物，而且吴哲身体里也有什么东西在，引起他的辐射和发光。
吴哲早就做过彻底的全身检查，磁共振、CT、血管造影、超声、血液分析……完美的特种兵的身体，没有任何发现。
他现在在依次检查自己的体细胞：皮肤、肌肉、头发、肝脏细胞、肺组织和少量的骨骼细胞。
“DNA改变过，但我不知道是哪些改变。”吴哲看着屏幕上，自己的基因片断，“功能区的基因，基本上和普通人是一样的。但是有些无功能片断，明显不是人类的。可惜我以前没有储存过自己的基因全本。”
袁朗并不懂这些，他只是依次地看着那些图片，找上面细微的差别：“这个，好像变化最大。”
吴哲点点头：“那是皮肤细胞，它的新陈代谢最快，DNA也变得最厉害。”
“有没有完全不新陈代谢的细胞呢？也许它们的DNA没变过。”
吴哲看着他：“大脑、视网膜的细胞是终生性的。”
吴哲决定给自己做视网膜活检。月球上并没有好的眼科医生，但是罗密欧说他可以下载医用机器人的检测程序，给吴哲做活检。
他在工厂里定做了一个活检用的操纵架，然后用基地的大电脑来操作。
吴哲坐在椅子上，因为怕移动，手脚和腰背都用束带固定起来。
罗密欧在旁边的电脑里，问：“准备好了么？”
“好了。”吴哲深吸了一口气。
“没什么好担心的，亲爱的，只是看起来有点可怕。”罗密欧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温柔的女声。
“啥？”吴哲和袁朗让他吓了一跳。
“呃，”罗密欧有点尴尬，说，“这句话是那个程序里本来设定的，说是能镇定病人情绪。”
“谢了，我很镇定。”吴哲说。
旁边的操纵架上面，一根20厘米长的玻璃细管，纤细得看不到管腔。“这个只比毛细血管粗一点，不会出多少血的。”还是那个温和的女声，在解说，“不过你必须保持睁眼，让我可以在眼底镜下面看到这个管子。”
罗密欧又恢复到自己的声音，说：“但是这里没有固定眼睑的医用开睑器，所以袁将军，麻烦你保证他的眼睛睁开。”
“我会睁着眼睛的。”吴哲说。
“你得一直看着我。”袁朗说。吴哲没说话。[羊1]
“我会看着你，真的。”罗密欧懒洋洋地说，他的声音根本和吴哲是一样的。袁朗倒有点讪讪的。
操纵架在罗密欧的控制下，将细针从吴哲的颞侧斜插进眼眶，沿着眼球侧面进入巩膜，葡萄膜，视网膜。他们旁边的屏幕上，是吴哲的眼底视网膜。还能看到一根筷子粗细的玻璃针，顺利地在上面取下了一段组织。
袁朗没看着屏幕，一直盯着吴哲的眼睛，吴哲忍不住眨眼的时候，他就轻轻按住他的眼睑。
“好了，很顺利，我们很快就能知道检查结果了，亲爱的，你配合得很好。”又是那个医疗程序里的女声。
袁朗说：“这个程序是法国的么？他们好像喜欢见人就叫亲爱的。”
罗密欧在屏幕里点头：“法国产的。”
视网膜细胞的DNA排序出来了，和皮肤细胞的对比，发现皮肤细胞有75个碱基对的更改。
袁朗和吴哲开始用那几个碱基对的基因片断，做蛋白质重建。
罗密欧说他很忙，不能陪他们玩。
袁朗说：“没事，谢谢你借我用计算机。”
罗密欧说：“谢谢你帮吴哲工作。”
可惜工作不太顺利，那些修改过的基因根本不能合成蛋白质。
“总是哪里搞错了。”吴哲说，然后打哈欠，“不合成蛋白质的话，基因也没有意义。”
“你去睡一下吧。”袁朗说，“让我再想想。”
他话还没有说完，吴哲就一头倒在地上——睡着了。
袁朗把吴哲抱起来，却发现自己脸上又有点烫。他拉过一个茶杯，对着影子看，测放射线的涂料又开始发绿了。
那个极光又来了么？那么快。
旁边的计算机键盘上，罗密欧说过，有紧急的事情，可以按那个呼叫键。袁朗的手在上面悬空了一下，又放下，然后拿过刚才给吴哲取样的玻璃管，在吴哲皮肤上扎了一针。
辐射似乎在变强，袁朗觉得脸上越来越烫。他把吴哲的皮肤细胞放进基因测序盒里，打开分析程序。
计算机在运行，袁朗抱着吴哲坐到椅子上，紧紧搂着，下巴扣在吴哲的头顶上。
罗密欧又出现了，然后袁朗觉得脸上的温度在凉下去。
罗密欧只是在屏幕里看着袁朗，等着他说话。
袁朗笑笑，说：“这些辐射是你弄出来的？”
罗密欧叹气：“当然是我，然后你上当了，以为又是那个极光来了。但是你没有发警报，因为吴哲如果不及时到外面去的话，月球城就会让那个极光毁掉。”
袁朗笑笑：“反正他会没事。”他是指怀里的吴哲。
罗密欧说：“你会死，我会死，他会继续出现在另外一个星球上，被冻成石头。你的军人责任感，排在自己和吴哲之上，很好。可惜我不能让你再这么自由活动了。”
袁朗还抱着吴哲，问罗密欧：“他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不定时的嗜睡，失忆之前的症状，他还能清醒一周左右。”罗密欧说。
计算机里，基因测序的结果跳了出来。袁朗看了一眼，说：“不一样了，有辐射的时候，它的基因会变化。”
罗密欧当然也看到了，他说：“谢谢你的努力，现在请放开他。”门打开了，张平带着几个人进来，示意袁朗跟他们出去。
吴哲突然醒了，发现袁朗死命抱着自己，张平他们在旁边。他问：“怎么了？我又睡着了？”
罗密欧说：“地球方面要求确认他安全，我要带他去一下通讯室。对了，袁朗发现你的皮肤细胞，在辐射下面有点变化。检测结果在计算机里，你自己先做一下蛋白质重组。”
吴哲笑了一下：“你以为我是傻瓜么？到底怎么了？”
袁朗笑笑，罗密欧说：“我得把他关起来。”
吴哲把胳膊搭在袁朗肩膀上，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罗密欧叹口气，说：“对不起。”他对张平说：“你来解决吧。”
他在屏幕上消失了。
第十三章
张平后面是两个特种兵，手里端着枪。
张平说：“吴哲，让一下，是老大的命令。”
吴哲一笑，他现在还坐在袁朗的膝盖上，手搭在对方肩膀上。他略略偏了一下头，凑在袁朗耳边问：“你怎么得罪他了？”
袁朗说：“罗密欧在这里放了些放射线。我以为极光来了，然后想把你留在月球城里。”
吴哲笑叹：“原来如此，确实是个好主意。只是，你下次能不能想点，一起活下去的办法？”
袁朗没有说话，愣愣地盯着他看，然后，慢慢慢慢地笑起来，说：“如你所愿。”
他放开吴哲，站起来对张平摊摊手，说：“把我关哪里？卧室？”
张平说：“也只有卧室了。”吴哲偷偷把旁边的基因测序盒揣进衣服里。
袁朗走到他们三个前面，然后一拳把左边的士兵打翻在地。张平还没有转头，袁朗已经抢过枪，一枪托把右边的一个打晕了。
张平双手一张说：“停，停。”
吴哲说：“不然你自己坐下，不然我打昏你？”
张平坐下，袁朗顺手把他绑起来，堵上嘴。
吴哲拉着袁朗一路走，他的虹膜标记似乎能打开所有的门锁。然后在一个大的会议室旁边，他打开一个小格间，两人走进去，关上门。
袁朗被吓了一跳，靠墙的椅子上，坐着另一个吴哲。
“罗密欧的身体。”吴哲没所谓地端了个凳子，坐到那个“身体”旁边，“只有这间房间他没有装攻击设备，而且防护好，比较安全。”
旁边空气里，又一个屏幕一闪，罗密欧说：“果然在这里啊。”
屏幕消失了，坐在那里的“身体”好像刚刚醒了过来，皱着眉头看看袁朗，说：“何必呢，你们。”
吴哲说：“你忙你的。地球上在打仗，老麻烦你过来看着我，过意不去。你要是想关他禁闭的话，就关这里，反正我们也没空出去。”
他自说自话，已经打开了一旁的电脑终端，把基因测序盒放进去。袁朗站在他身后，面对着罗密欧——他换了一件衣服，是月球的军队制服，或者说，这个和吴哲一模一样的身体本身是件“礼服”，正式场合下“使用”。
门关了，而且防护严密，这里没有他可以控制的攻击武器，光凭着打架，罗密欧也绝不是袁朗的对手。
“好吧。”他说。
“让他们送点食物来，”吴哲说，“你自己也需要吃东西。”
罗密欧拍拍自己的头，说：“有身体的生物，是很麻烦的。”
罗密欧“灵魂出壳”去了。
袁朗和吴哲继续在做蛋白重建。用皮肤的变异基因组合出来的氨基酸，结合成了蛋白质，但是结构不稳定，而且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类型。
“这些蛋白质是做什么用的呢？”袁朗问。
吴哲也不知道，完全没有头绪。
“那时候，你周围有辐射，有冰，还有什么？”袁朗问。
“还有极光——光线。”吴哲恍然。
他在那些快速复制出来的蛋白质上面，打了一束强光，蛋白质明显蠕动了一下，然后表面出现一种淡淡的亮橙色。
袁朗的手放在旁边，上面的测辐射的涂料突然开始变成绿色。
“它能把普通的可见光变成辐射。”吴哲说。
袁朗看着自己的手，只是淡绿色的：“还算不上致命辐射，只是紫外线的程度。”
吴哲把手里的灯调焦到最强，蛋白质复制盒里的东西，开始变化出流离的色彩。
“等一下，”袁朗说，他打开极光的视频，“一样的。”
“一样的，”吴哲也看着，那些蛋白质的颜色变化，和极光前5秒的变化一样，“它在跟我们打招呼。”
然后，那些蛋白质开始变化颜色，红、黄、蓝，红、黄、蓝……一直反复。
三元色。
“它想表达些什么。”袁朗对吴哲说。
然后蛋白质上的颜色突然变成耀眼的橙色，再瞬间暗了下去。
吴哲愣了一下，说：“你能听懂我的话？”
又是耀眼的橙色，那么，这是肯定的表示。
两个人坐到一起，盯着试剂盒里的东西看。
吴哲问它：“你就是这一团蛋白质么？”
黯淡的灰色。
“你是说不止？你还有更多的身体？”
黯淡的灰色。
袁朗问：“你是在吴哲身体里？”
橙色。
“在哪里？”
一下子成了炫目的五色变化。吴哲看着袁朗说：“它只能做是非题。”
“在我的大脑？内脏？血液？皮肤？”他依次地说，对方一直是否定，黯淡的灰色。袁朗拿手指去戳它，看看是不是死了，然后对方变成了刺目的紫色。
“是生气的意思吧。”吴哲猜。
橙色：“对，我很生气。”
“话可怎么讲啊。”袁朗有点犯愁，说，“它又不会摩尔斯电码。”
灰白色，然后是橙色。反复两次。
“你是说你会？”
橙色。
吴哲和它约定，红色是0，蓝色是1。
然后谈话，吴哲马上发现，对方是个不会说话的话痨：“你们怎么那么笨的咧，现在才想到这个。”
“好吧……”袁朗想和它说点自我介绍，但是对方抢过“话头”：“把灯照过来，一点蛋白质的能量不够。”
“你是什么？”吴哲问。
“我在你身体里，但不是具体的形态，我是一种电磁波，你的身体细胞提供给我热能。”
“那个极光，和你一样么？”
“差不多，我倒是愿意从头说起。我大致也知道你想问些什么。”
它从头说起：“我们的身体，在你们看来，是一种能量波动，我们需要热量和光线。太阳系的热能不多，我们一般很少来。但是，地球时间5年前，我在太阳周围闲逛的时候，碰上太阳黑子爆炸，我被一个高速能量波打中了。”
它停了一会儿，说：“下面就有点复杂了，就像，你们的信息电磁波，在空中容易受干扰，但是附着在某些物质上的话，就能保存得比较完整。”
吴哲说：“比方说，磁盘。”
“是的，磁盘，而且信息储存量最大的磁盘是蛋白质。”它继续说，“我朋友帮我找了个‘磁盘’——太阳旁边的一颗彗星，它的彗核里有些低等真菌的孢子。我就一直待在那些孢子的蛋白质里，靠太阳的热能一点点恢复。后来，那颗彗星撞到了木卫二。我发现了你，你的热能效率比孢子高很多。”
它又停了一下，吴哲和袁朗没有说话。
“你在怀疑我改变了彗星的轨迹，故意去撞吴哲的？”它说，“袁朗？”
袁朗愣了一下，他确实有这个怀疑，但是觉得现在不适合说出来。
“电磁力比起天体之间的万有引力来说，太过渺小，我没有能力改变一颗彗星的运行路线。”它说，“我现在仍然在吴哲身上，我在用他的眼睛看东西，用他的耳朵听，我能明白你的怀疑。但是电磁力也不能克服你们的化学能，我同样没有能力让吴哲帮我说话，你明白了？”
“好的，我相信你，请继续。”袁朗说。
“我朋友用电磁旋风把吴哲包裹了起来，直接用它的热能给吴哲的身体细胞提供能量，然后由吴哲的细胞给我供能。但是，后来发现，吴哲除了能量，还需要氧和水，于是把他运到了火星的冰层里，那里有氧和水。”
吴哲说：“所以他们在火星发现了我。”
对方说：“对，而且我发现这里的热量和光线更多。我在这里还学了些东西，摩尔斯电码、中文、地球月球打仗什么的。我朋友怕这里水不够，每次来看我，都带些来。”
袁朗说：“谢谢你救了他。”
“不客气，我只是在救自己的命。”
吴哲问：“你还要恢复多久？为什么我会失忆？”
“抱歉，我修改了你的部分基因，让你适应在高辐射和真空的状态。呃，还有一部分的皮肤基因，发光的皮肤，能让我和朋友‘说话’。我倒是也能用你的皮肤打摩尔斯电码，但是这样的辐射强度太大了，你们好像很害怕。”
它根本没回答吴哲的问题，袁朗再追问一句：“他为什么失忆？”
“好吧，是我的存在让他的神经系统不正常。每次我朋友来，能帮他做些修复，但是，效果不怎么好。至于我，我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。”
沉默。
然后袁朗问：“你不能找个别的，磁盘？”
“我无所谓。”
“那好啊，”吴哲说，“你只要一个生物就可以了？我可以找条狗来。”
袁朗说：“等一下，那么，你走开，对吴哲会有什么影响？”
“不知道会怎么样，这样的事情很少，没什么记录。我也从来不知道我会让他失忆。”
第十四章
电磁生物寄生在吴哲身体里，给他的神经系统造成了伤害，但是，谁也不知道它离开的话，对吴哲会有其他什么影响。
“没关系，”吴哲说，“这点险还是要冒的。”
对方问，让它附身到哪里。
袁朗一转头，就看到罗密欧的身体，说：“到那里去？”
“不行，”罗密欧居然跳起来，说，“你让我怎么办？”
“你怎么跟个鬼一样，老是缩在旁边听人家讲话。”袁朗说。
罗密欧说：“你总不能随便处置我的身体。”
“你们月球上又不养狗，难不成你找个人机联合体让它附身？你再做一个身体不就完了。”
“胡说八道！”罗密欧怒极，“哪那么容易，这个身体当时就花了7000多万，现在就更没地方仿造了。”
袁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，说：“是啊，因为你把北京的机器人研究所给毁了。”
罗密欧“切”了一声，说：“怎么不让他附你身上？”
“你怎么一直有空？下面不是在打仗么？”袁朗问。
“谢谢你关心。可你有没有听过海盗船的故事，他们就认为，可以管理船队的船长，不一定能指挥作战。所以，战斗指挥员不是船长。我从来就，没有指挥过战斗。”罗密欧说。
吴哲坐在旁边吃面包，蛋白质说：“那东西味道很可怕。”
“酵母做的，没办法，”吴哲说，“你怎么也知道？”
“我可以用你的味觉。我也知道你怎么想的。”
“想什么？”
“你在想，现在反倒是好的。只是以后会怎么样，实在是烦得要死。”对方说。
“你叫什么？”吴哲问。
“我叫什么？我怎么可能有音频的名字……”对方又开始变得五颜六色。
吴哲说：“好吧，你想我们叫你什么？不然不方便。”
沉默一会儿，它说：“摩尔斯。”
地球上，C3受到伏击，失去联络，但是其他区域的地球军进展迅速，非洲、亚洲和太平洋各个小岛上的月球游击队缺乏指挥，进退失据，都被打得抬不起头。
齐桓带队搜救C3，铁路在提审铱星杨绍捷。
杨绍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，但是他的神情开始变得锐利，仿佛一层坚硬的内核，在柔软肥胖的表面下，硌着。
“我不是铱星，铁路。”杨绍捷说。
铁路说：“我都恨不得能给你上刑了。”
“那又怎么样？跟月球打仗你们老是输。我要是铱星就好了，嘲笑你到死。”他笑着对铁路做了个手势，示意要根烟，铁路没理他。
“他们的毒刺导弹，我们找到了货源，军火商说，联系人就是你。”铁路说，他慢条斯理地在给自己点烟。
“我卖军火，是的，但是不卖给月球人。或者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他们。”
“游击队的卫星通话，音频显示，是你。”铁路抽烟，抽空还在喝茶。他今天并不急。
“音频是可以变的。如果我是铱星，绝对不会用自己的声音。”杨绍捷说，“你有没有觉得，我们在玩以前的那个杀人游戏？”他嘴唇都有点裂了，齐桓没给他喝过水。
铁路叹息一声：“以前还有一起玩的时候。吴哲，月球的那个首领，我不明白，为什么你会追随他。”
杨绍捷懒洋洋地道：“我不认识那个吴哲。”
铁路说：“天赋人权？我不相信这些冠冕堂皇的政治借口能迷惑住你。但是我也不相信钱什么的，能让你卖命。”
杨绍捷没有说话，微笑地看着铁路。看了半晌，说：“就这么几年没见，你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了？”
铁路怔了一下，摸自己的头说：“至少我还没有像你这么秃头发。”
旁边的成才忍不住笑了一声。
杨绍捷说：“我是说，你已经老到，什么都不愿意相信了。唉……”他叹气：“死老头子啊。”
C3醒过来的时候，发现自己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，躺在床上，对面是个栅栏，栅栏外面是一个人机联合体，他说：“早上好，教官。”他站起来向他敬礼。
C3犹豫了一下，对方是一个单弱的男孩身形，但是绷得气粗身壮。他仔细地看了看，对方身上有编号，C-3，他笑了一下，问：“杨寿民？”
“哎，C3教官。”人机联合体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，“您还记得我？”
“我教你滑雪的。你是杨绍捷教官的儿子。”C3说。
“是的，他是我爸爸，教官。”杨寿民说。他是个脑瘫儿，3岁的时候移植成了人机联合体，归在他爸爸的麾下。C3那时候教过他们滑雪。他确实记得，那个编号和他一样的人机联合体，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一样，在雪地里摔得七荤八素，然后在漫天的雪里“手舞足蹈”地笑——机械的手足。
“杨寿民。”C3说。
“是的，教官。”杨寿民说。
“我被你们俘虏了么？”
“是的，教官。现在我不能放了你，对不起，教官。”杨寿民一直站着，保持着人机联合体的敬礼姿势。
“没关系，”C3说，“我知道。那我现在在哪里？”
“对不起，教官，我不能告诉你。”
“好吧。那么现在局势怎么样了？”
“对不起，教官，我不能告诉你。”
其实算年纪，他也不过是16岁的男孩。C3叹口气，说：“那可以给我点吃的么？”
“请稍等，教官。”杨寿民得了冲锋命令一样跑出去，踩得地板哐哐作响。
外面，一个枝节虫一样的战士拉着一条狗走过来。杨寿民问他做什么，枝节虫说：“月球上让我们送一条狗上去。你得帮我开一下输送器。”
“狗？做什么用的？”杨寿民还能拿“指甲”挠头。
“不知道，但是老大打了三个感叹号。”
“那就找一条给他，他没有说什么品种的狗？”
“没说，我随便找了一条。”枝节虫点点脚旁边的小东西，是一条腊肠狗。
杨寿民低头看看那条长条形的狗，再看看长条形的战友，点头说：“审美观真好。”
“少阴阳怪气的，铁皮罐头。”枝节虫说，“去给我开输送器。”
“我得给教官拿吃的。”
“吃的？”枝节虫拿左边的四只手去拍杨寿民的头，问，“他醒了？”
杨寿民乖乖站那里让他拍头，说：“你找别人给你开机器吧。”
“行了，你去吧。”
月球上，罗密欧在一个接收器前面转来转去，自从袁朗说要用他的身体之后，他再没“灵魂出壳”过。
张平在旁边看手表，说：“快点，不然让地球军发现这个能量波，问题可大了。”
话音未落，一条腊肠狗出现在那个机器里，看起来受了点惊吓，冲他们两个人“汪汪狂”叫。
罗密欧抱着腊肠狗冲到那个房间的时候，袁朗和吴哲正在聊天，袁朗的爪子还搭在吴哲肩膀上，靠很近在讲话。
旁边的摩尔斯兄在一闪一闪，很亮一个……呃，发光体。
“我说，”罗密欧放下狗，问，“现在怎么弄？”
摩尔斯说它换宿主的时候，辐射和电磁强度太大，罗密欧和袁朗都要回避。
吴哲看着他们，说：“待会儿见吧。”
“呃……”罗密欧犹豫中。
袁朗站起来，说：“待会儿见。”
虽然房间是全封闭的，张平说罗密欧还是再离开远点比较好。然后袁朗一个人搬个椅子，对着门坐着。脸上的测辐射涂料开始发烫，他的手轻轻握着椅子背，眼睛有点干，心跳慢慢快起来。这种感觉，不是不熟悉的，是害怕。袁朗也会害怕，很多时候，自己不能控制的情况下，他会害怕。他只是比别人更能保持平静和镇定。
房间里，摩尔斯兄在和吴哲说话：“我现在还没力气修复你的神经系统。也许下次我朋友来的时候，再换一下。”
“你能联系它么？”
“不能，不过它一定会来的。”
吴哲说：“它三天前才来过，再上一次是3个月前。如果它过3个月再来，地球和月球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。我不想，那个时候一直失忆。我考虑好了，谢谢你。”
“是我该谢谢你。”摩尔斯说。
吴哲坐到旁边的凳子上，头觉得疼。
袁朗觉得头疼，他克制住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的冲动。
一个小时，两个小时，三个小时。
袁朗还在等，他听到里面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抓爬着门。
他一脚踹了进去，然后看到吴哲倒在地上。袁朗抱起吴哲，想起来那个摩尔斯现在应该在狗身上。再转头，发现狗原来在门旁边，刚才袁朗开门的时候把它撞晕了。
旁边的蛋白质状的摩尔斯兄还在发电报：“我说，那狗太矮，开不了门。”
“吴哲怎么回事？”
“嗨嗨，别那么大声，狗耳朵对声音太敏感了。吴哲，我不知道，我一出来他就这样了。喂喂，那狗要去哪里？我控制不了它，救命啊！！！”
狗醒了，一路狂吠着跑了，蛋白质也慢慢变暗淡起来。
吴哲的生命体征至少还不坏，袁朗检查了他的心跳呼吸，略略安心了些。
然后罗密欧抱着那腊肠狗又回来了：“好了么？他怎么样了？”
摩尔斯兄终于又能发光了，说：“不知道，我们现在只能等着看结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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