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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士兵突击】【袁哲】暴雪

暴雪

 

 

第一章

 

青菜和蒜要摘掉黄烂的叶子,切掉根,然后扔到旁边冰凉的水桶里,稍稍洗一下,扔到箩筐里。

萝卜要切成一块块的,白萝卜,胡萝卜。

土豆要削皮,长芽的要扔掉。

在削土豆皮的吴哲,突然打了个喷嚏,伸手揉了揉鼻子,然后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。

右手的尾指碰一下就痛,他有点奇怪地看看那个手指。

然后袁朗就进到帐篷里来了,见吴哲在看手,问他:“削到手了?”

旁边在切萝卜的齐桓听了,也问他:“削哪儿了?”

“没事,”吴哲还在看手指,“没削到,就是有点红。外面怎么样?”

袁朗甩甩头,说:“还那个样子,都铲干净的又结冰了。”

帐篷外面是条公路,堵车的长龙绵延几里——堆到几米高的大货车、坐满旅客的客运车、小面包车、轿车,甚至于铲车、清道车和三轮车。冰雪交加,人声鼎沸,寸步难行。

司机、乘客,还有穿着迷彩服的士兵,都在奋力地铲冰,扒拉车轮车轴上的冰雪。空一点的路段上,有几辆车在被人推着前进,努力地要发动起来。交警在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。

公路旁边的一个简易棚,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安置站,困在这里的几百个人在里面,围着炉子哆嗦,等。外面一有人喊“起了”,就有些人冲出去看,是不是自己坐的车子可以发动了。男女老少,拖家带口,围着包裹行李,焦灼不安。

 

雪灾,冰雪封道。

能够调动的子弟兵全部调来了,连附近训练的老A都不例外。

他们已经在这里连续工作数天了。

群众安置站的南面有4辆野战炊事车,在冰天雪地里煮饭,煮菜,烧热水。炊事班的人煮萝卜土豆汤,炒大锅白菜,蒸米饭,然后“嗨哟嗨哟”地抬着饭菜送到旁边的安置站里去。

吴哲他们在的帐篷是一个厨房的仓库,放了几百斤的白菜和土豆。

菜都是急运过来的,连泥巴带烂叶子,还需要弄[净。刚才炊事班班长实在找不到收拾菜的人了,到旁边的大卡车里一看,正看到吴哲和齐桓裹着军大衣在睡觉,三七二十九都不管了,一把拖过来择菜。

齐桓和吴哲也没有跟他解释,他们两个,两天两夜只睡了刚才那么一小时。

袁朗说:“你们先去睡一会儿,把肩章戴上,别让他们乱指挥。”

齐桓说:“主要是自己过意不去。总有人要干活。”

吴哲走过来拍打袁朗身上的雪,说:“齐桓你去睡吧,队长,你得来帮会儿忙,马上开中饭了,群众和士兵都要吃东西。这里活没人干还真不行。”

吴哲发现袁朗衣帽上的雪都成了冰,迷彩服“喀喳喀喳”响,往下脱的时候,才看见迷彩服和里面的秋衣都粘在一起了。

齐桓递给他一件干的迷彩服。

袁朗一边换,一边说:“那你们去睡觉,这里我来。”

齐桓说:“你可干不完,吴哲你留这儿吧,我先铲会儿冰,吃完饭再去睡。”他脱了围裙和袖套,递给袁朗。然后接过他手边上的铁锹,一掀帐篷的门帘,出去了。

吴哲给袁朗找条毛巾说:“毛巾给你,擦擦。要喝水么?还有点热的。”袁朗一边点头一边擦头发,吴哲就倒了杯热水给他。袁朗握着杯子,还能用一根手指勾着吴哲的右手说:“手怎么痛了?我看看。”

吴哲的右手尾指上青一块紫一块,袁朗压了一下,有点硬。

“长冻疮了,你。”袁朗说。

吴哲不介意地看看说:“还真新鲜,这辈子还没长过。”他甩甩手,说:“你切萝卜吧,我把菜送到灶上去。”他把手浸到水桶里,捞白菜。

袁朗说:“放着吧,我来。你去切萝卜,别碰水了。”

他推推吴哲,然后捞起白菜放到箩筐里,扛出去。吴哲跟在他后面说:“又没关系,好多人都长冻疮了。”

袁朗掀帘子要出去,被风灌得说不清话,含含糊糊说:“尽量当心些,烂了就麻烦了。”

吴哲“当当当当”就切了半箩筐的萝卜,把削好皮的土豆也切切,堆在一起。

袁朗已经进来了,后面跟着一个雪人一样的交警,说:“哥们儿,有热水吗?给我喝点。”

吴哲正拿着袁朗剩下的热水在喝,说:“还有点,我们喝过的,不介意的话……”他把杯子递给交警。

交警的手上全是机油,没接杯子,就把头凑过来喝了几口。袁朗拿了支烟塞到交警嘴里,点上,问他外面怎么样。交警深深吸了口,点点头,把烟挪到嘴角边上叼着,说:“高速路口开了,反正高速上也就20码的速度在爬。这日子过的。回见,回见。”出去了。

吴哲想把杯子盖盖上,袁朗说:“等会儿,让我喝口。”吴哲没多想,也把杯子凑到袁朗嘴边上,袁朗捧着杯子,连吴哲的手指一起握在掌心里,一口气喝完了,说:“手冰凉,鬼一样的。”手还不放开。

外面哗啦啦一下跑进来两个兵,问:“土豆萝卜好了没?”吴哲想缩手,袁朗一只手接过杯子,另外一只爪子还拉着他。然后放下杯子,干脆两只手都拢上来,握着。

旁边一个士兵在扛装萝卜和土豆的箩筐,问:“怎么了?手割到了?”

袁朗握着吴哲的手,说:“长冻疮了。”

“哦,那得拿点雪来搓,用力搓。”另一个士兵说,“我这还有冻疮膏。”他从口袋里拿出节冻疮膏扔过去,吴哲脱出手来,接了,说:“谢了,战友。”

他转到刀案前面说:“那什么,队长,刨子在那边,你把胡萝卜削削皮。哎呀,这里,这里的青菜还没洗好呢。”

俩士兵出去了,袁朗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吴哲说:“你们家吃胡萝卜削皮的么?”

吴哲说:“小生厨艺不精。”头也不抬,继续在那里切白菜。

袁朗说:“行了,那些菜一顿午饭也够了,你在这里睡会儿。”他从吴哲手里拿过刀,递给他一杯热水,然后披上件军大衣,推他到白菜堆旁边睡觉。

吴哲合着眼睛,听袁朗手脚麻利地在那里切白菜萝卜,洗青菜土豆。迷迷糊糊的时候,想:“他也一直没睡觉啊。”

然后听到齐桓进来,大唱一声:“面包会有的,牛肉也会有的。”袁朗轻轻地说:“嘘。”

齐桓“哦”了一声:“睡了?叫他起来吗,一会儿就凉了。”白米饭的味道,吴哲想起来,但是眼睛睁不开,胸口发闷,四肢沉得要坠进土里。

吴哲好像觉得袁朗在摸他的头,说:“吴哲,吴哲。”

吴哲觉得身体轻松起来,只那么一瞬,就陷到甜美黑暗的梦境中去了。

袁朗叫了几声没醒,回头对齐桓说:“算了,累坏了。你赶快吃完也睡会儿。”

齐桓三两口吃完碗里的白饭和青菜,挨着吴哲躺下了。袁朗又码好一堆白菜,回头才发现齐桓和吴哲盖着一条军大衣。

“齐桓!”袁朗小声地推他,“你自己的军大衣呢?”

齐桓一脸“挡我睡觉者死”的表情说:“被个群众借走了,他说他老婆8个月大肚子,我好意思不借给他?”他缓了一下,看看旁边春梦了无痕的吴哲还在和他拉扯大衣,居然一翻身抱住吴哲,盖着大衣又睡了。

袁朗愣了愣,悬空对齐桓做了个敲头的动作,然后蹲他们旁边看了一会儿,拿手去扯吴哲的腮帮子。吴哲头晃了一下,也没醒,口水都流出来了。袁朗笑,帮他擦干净,然后在他们两张脸当中放了一棵白菜。

 

 

第二章

 

袁朗还在切萝卜白菜的时候,一个女人闯进来,哭。袁朗愣了一下,对方是个肚子很大的孕妇,一边哭一边说:“解放军同志,解放军同志,你有没有,有没有见过一个高个子、小眼睛的解放军同志?他穿这样、这样的衣服。”女人指着自己身上的军大衣,A大队的美式军大衣。

“高个子小眼睛的解放军?”袁朗回头看看,齐桓刚才说自己的大衣借给了一个八个月的大肚子。

袁朗冲齐桓点点,问孕妇:“你找的是他?”

齐桓和吴哲醒了,看到那孕妇愣了一下,吴哲问齐桓:“不至于是要你来负责任的吧?”

齐桓还举着个白菜在研究,这东西什么时候掉到自己嘴边上的。

孕妇看到齐桓,“哇”一下扑过来了,吴哲往后退。孕妇到齐桓面前,“扑通”一下就要跪下了,齐桓一把把她托住,说:“怎么了,怎么了?有话好好说呀!”

“解放军同志,救救我丈夫和弟弟。我求求你了,我没文化,我什么人都不认识,我就认得你,你是个好人,求求你救救他们。他们要死了呀。”那孕妇跪不下去,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,号啕大哭。

“你丈夫和弟弟怎么了?”袁朗听明白了。

“要死了呀,要冻死了呀。”她还在哀号,不说重点。

“他们在哪里?”吴哲问。

“山上。”女人手一指,再一划,意思好像周围那些山上全包括在里面了,然后继续哭,开始喊“我的娘呀”之类的。

“不许哭!”齐桓喊。

女人的一点哭声哽在喉咙里了。

“哪座山?开车去的还是走路去的?什么时候去的?”齐桓一连串地问。

女人说不出话来。

袁朗叹口气,说:“我们慢慢来,这样,昨天齐桓你还看到她丈夫是吧?”齐桓点点头。

袁朗再问孕妇:“他们把你留这里,做什么去了?”

“去找医生。”孕妇一边抽泣,一边说话,她慢慢能控制住感情了,“我下面见红了,肚子痛,我怕要生了。他们去给我找医生。”

“开车去找的?去哪里找?”吴哲问。

“开车,去山上。我弟弟说那条路他熟,过了山就有家医院,那里的妇产科医生他认识。”

“什么时候去的?”齐桓问。

“昨天晚上,10个多钟头了,电话也打不通。他们出事情了,他们出事情了呀。”孕妇又开始拍着地面号哭起来。

三个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。齐桓出去联系其他人,吴哲和袁朗继续问孕妇,到底是哪座山。

可是她说昨天见红了之后,她一直躺在自己车子里不敢动,没看到丈夫和弟弟往哪座山去了。

“他们开了辆什么车去了?”袁朗问。

“一辆小面包,这里留着辆卡车,本来说要把两车黄瓜运回家,现在黄瓜又贵,又正好生孩子。”孕妇还在哭,前言不搭后语。

“好吧,好吧。”袁朗对着帐篷里其他人说话,齐桓叫来了这里安置站的负责人、警察的队长,还有另外一个连队的人。袁朗说:“大致就知道,两名男性,擅自开车到山上去了,音信不通10个小时,开一辆面包车,为的是到一家医院。现在需要进行搜救。”

他问安置站的负责人说:“你是本地人,你知道这里哪座山过去有医院?”

负责人想了一下,说:“医院,就是,那里西山过去有一家。”

“卫生所呢?”吴哲问。

“那个啊,”负责人在想,“东面的山区里面有一个小卫生所,接生他们也做的。”

袁朗点点头,说:“那么,现在能调动多少人去搜救?”

他们几个犹豫了一会儿,旁边那个连长说:“说你要多少人吧。”

“5个,先去找找看,也许只是路上车被冻住了。”袁朗说。

 

然后兵分两路,齐桓和3个士兵去东山搜救,袁朗、吴哲和另外2个去西山。

西山其实有两个峰,有两条盘山公路。于是吴哲和袁朗一组,另两个人一组,继续沿着公路分头找。

西山的盘山公路都是些直角90度的转弯,但是周边都是树,即使是冬天,也颇有些绿意盎然的枝叶,看起来也不显得太陡峭。公路上都结满了冰,早就封道了。

袁朗和吴哲一路走,看看公路旁边有没有车子新留下的痕迹。路上很滑,刚开始还好,越往上走,雪越来越多,积在路上都是冰。吴哲和袁朗相互搀着走还在拼命摔跤。

吴哲第5次摔跤之后不站起来了,手撑着地用力一划,整个人往前滑过去两三米远。他大乐:“队长,我往你脖子上套个绳子吧,你往前拉我就行。”

袁朗还来不及回他话,“哐当”一下也摔倒了,吴哲就坐在地上扶他:“你就别站起来了。”两人滑稽兮兮坐着互相望。

吴哲一边笑一边望着上面,说:“怪不得我哈尔滨的同学,体育课都要学滑冰。确实很需要啊。”袁朗笑笑地看着吴哲,伸手帮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泥。吴哲回了一下脸,自己擦了两下,说:“我看也别上去了,没新的车轮印子。他们不是往这条路去的。”

袁朗摇头说:“不一定,昨天晚上雪很大,印子可能被覆盖住了。”

吴哲叹口气,认命站起来走。袁朗想了想,从身上拿出绳子,绑在两个人腰上。然后他在吴哲前面走,攀着山壁上的树枝,努力保持平衡。

走了几步,他听到吴哲在吭哧吭哧笑,头也没回地说:“行了,你想说狗拉雪橇是吧?幼稚。”

“队长。”吴哲突然站住了,然后又是“啪”一声,摔在地上。他手也没撑地上,抓着个什么,于是整个人就躺在冰面上,往下慢慢滑。袁朗一脚踩住绳子,问:“怎么了?”

吴哲晃着手里的东西,说:“队长,黄瓜。”袁朗蹲在地上挪到吴哲面前,看到他手里拿着两个吃剩下的小半截黄瓜,很新鲜,因为被扔在石头下面,没有被雪覆盖住。

“顶多是昨天晚上吃的。那女人说他们是卖黄瓜的吧。”吴哲说,袁朗点点头。

那么现在,被困的人很可能在这座山上。

吴哲也不和袁朗开玩笑了,两个人一前一后尽量快地往前走。

 

 

第三章

 

再往上走了1个多小时,转过一个几乎是直角的山路转弯之后,他们看到了一片被压倒的山边灌木。

然后就发现了山下的车子,底朝天在一堆树丛里。所幸那里的坡很缓,树也多,车子的外形看起来还好。

袁朗绑上安全绳,让吴哲把他的安全绳带子打了个桩固定到山壁上,然后他慢慢爬了下去。车子大约是一路打着滚落下去的,正好下面是一大棵矮树,挡着。袁朗慢慢靠近窗玻璃,就看到一双惊惶的眼睛对着他看,那个人还活着。

两个人都绑着保险带,头朝下坐在位子上,驾驶座的座椅往前折叠起来,人卡在方向盘和座椅当中,不知道死活。副驾驶座上的人神志还清醒,拼命在喊:“救命啊,救命。”车门有些变形,窗子打不开。

袁朗示意他靠后,从急救刀的刀柄里撕出几段宽面的打包胶带,贴窗子上成一个“米”字形,然后用刀柄底的玻璃捶用力一敲,玻璃就裂开来,粘在胶带上掉了下去。

副驾驶座上的人还在喊救命。袁朗问他:“你受伤了么?他怎么样?镇定一点!”对方实在和那个孕妇很像,拼命在那里惊惶失措,还打开自己的保险带想出来。

袁朗一把抓过他的手腕,用力扣住脉门,说:“我会救你,现在不要乱动,坐好。”

那个人的手腕被掐得很痛,人倒是不动了。停了一下,突然抱住袁朗,扯着他的安全绳,想往外爬。车子剧烈地晃动起来,袁朗没有动,尽量保持车子的平衡,而且他看到对方的腿上全都是血,左边大腿的形状也很奇怪。

那人 把袁朗半个人拉进车里,拉着他的安全绳,右脚踩着他手,想爬出去,但是左脚跟上来的时候,一阵痛叫,才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。然后袁朗很小心地把他按回去,说:“坐好,我会救你。”他窝在车里,回头看到旁边那个司机还头朝下卡在方向盘和座位当中,大哭起来:“我求求你救我出去,我和个死人坐在这里好久了,我怕死了。”

“他是你什么人?”袁朗手伸进去,摸那个司机的颈动脉。

“我老婆的弟弟。都是他,非说这里认识人,不然……”

袁朗说:“他还活着,不过脉搏很弱。”他继续翻了一下司机的眼皮,看看瞳孔,眼睑上很苍白,说:“应该是里面出血了,我们现在不能动他,得等医生来。”

他往外退了一下,想爬上去,那人一把抱住袁朗的手说:“我求求你,带我上去,带我上去。”

袁朗看着他,说:“我会来救你的,但是你大腿骨折了,乱动的话也许会伤到动脉。而且现在你出去,整个车子都会翻下去的。那他怎么办?”

他回头看看那个人,犹豫了很久,问袁朗:“他还活着?”

袁朗点头:“活着,要抢救。你可以摸一下还有气。”

他拼命摇头:“我不敢,我不敢。你们一定要救我们,我家里老婆快生了。我……你一定要救我,救我们……”

袁朗叹了口气,对上面吴哲喊:“叫救援队,有两名伤员,一个腿骨折,另一个怀疑有内脏出血。让他们带医生来。”

吴哲在上面喊:“出血那人什么血型?”

袁朗回头看那人:“知道他血型么?”

摇头:“不知道。”

袁朗点点头,往上攀爬。

听到吴哲在哪里拼命喊电话:“喂!喂!人找到了?你说什么?喂?”

 

爬上公路的时候,袁朗发现吴哲不在那里,喊:“吴哲,吴哲?”没有回应。袁朗脱掉安全绳,大喊:“吴哲!”还是没有声音,但是他听见下面的公路上有拍水的声音。

袁朗连滚带爬地往那里跑过去,发现那里山路转弯的地方,有个宽大的水池。那是山林防火,蓄水用的。这两天结了冰,覆着雪,所以刚才上来的时候没有看到。现在看到了,因为吴哲正从那个水池里爬上来,趴在边上,又吐又咳。

“怎么了?”袁朗几步滑到吴哲旁边,帮他脱湿衣服。

吴哲摇头,说:“真正的阴沟里翻船啊,要是让海军那帮家伙知道,我差点淹死在一个水池里,非笑死两个班不可。”

袁朗发现他的衣服从内到外统统浸透了,骂了一声“怎么这么不小心”,然后拉着他的毛衣下摆往上脱。

吴哲嘟囔说:“电话信号不好,我看这里一片空地,以为信号能好点,‘哐当’一声就跳上来了。谁知道是个消防水池。”

他奋力脱掉毛衣,拉着背心想不脱了,还是被袁朗一把扯走。然后袁朗脱了自己的棉外套把他裹起来,说:“背心都结冰了,你大衣呢?”

吴哲用力把大衣裹紧,说:“在池子底下呢,鞋子也脱了。我刚才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了,一直往下面游,摸到池子底才明白,再往上爬。阿嚏,我还真以为要死了。”

袁朗用力抱了抱他,拍拍肩膀说:“没事没事,有我在呢。”

吴哲抱着肩膀说:“冷啊,冷啊。”

袁朗有点没办法:“冷么?”他想脱自己的毛衣。

吴哲按着他的手说:“跟你开玩笑呢。我是说你讲的话真冷,‘没事没事,有我在’。怎么听起来像是……”

“听起来像是怎么了?”袁朗脱吴哲的长裤,然后继续往下脱短裤。吴哲死抓着裤子说:“得了得了,我穿着焐焐干就行。”袁朗还抓着他裤子问:“我是问你啊,听起来像是怎么了?”

吴哲正色道:“听起来像是队长充满了战友情的关切。”他拼命把湿漉漉的短裤往上拉,说:“但是短裤的事情,我自己能解决,多谢多谢。”

袁朗盯着他笑,然后站起来问:“齐桓那里接通了么?”

吴哲惨叫一声,说:“手机啊。”那手机还是安置站里一个人借给他们的,要还的。然后他们两个看看落满雪的冰水池子,袁朗认命说:“我赔他一个。齐桓那里还没接通?”

吴哲说:“通是通了,不过没来得及说具体情况。他们该知道我们在这条路上的,等吧。”

袁朗看看吴哲光着腿脚踩在冰上,急忙脱了帽子让他踩着,说:“最好生点火烤烤你的衣服。我得给下面的人拿点东西过去。”

他又系上保险绳,爬到下面去,给了那个人两片止痛的吗啡口香糖、一块巧克力和一瓶矿泉水,往他腰上系了一条绳子,然后在车子后面的拖钩上面系了两条保险绳。绳子很细,也不见得真能拉住车子,但是好歹有个保障。

然后袁朗跟他要了一袋黄瓜和一可乐瓶的汽油。对方眼泪汪汪说:“解放军同志,解放军同志,他真的没有死?你要救我出去,我腿很痛,我要死了的,我要死了的。”

袁朗说:“镇定一点,我一定救你们出去,安静些,保存点体力。”

 

他爬上公路的时候,看见吴哲在烤火,把军大衣裹得死紧,火上面架着他那条短裤和长裤。

袁朗憋着喉咙里的笑,说:“倒点汽油吧,旺一点。”

吴哲问:“下面两个都还好么?”

袁朗摇头:“一个股骨骨折,拉他上来怕伤到动脉。另外一个,恐怕活不了了。”

吴哲点头:“大部队要快点来啊。”

柴堆上浇了点汽油,很旺了。过一会儿,吴哲就摸着短裤,说:“干了干了。”然后大大方方开始穿裤子。

袁朗转过头去看看旁边的路,说:“几点了?”

“嗯?”吴哲看看手表,说,“3点25。你不是有手表么?”

袁朗看看手表说:“呃。3点20了。浸了水有点快吧,你的表?”

吴哲说:“不是,我拨快的,平常省得迟到。”

“哦。”袁朗不说话了。

吴哲继续烤衣服,然后把黄瓜架到火上烤来吃。

 

菜刀气急败坏赶到的时候,吴哲已经把长裤穿上去了,赤膊穿着袁朗的大衣,在灭火。他们生的小篝火烧得太大了点,点着了半棵树。所幸雪很多,没闯祸。吴哲说:“菜刀啊,你爬也爬上来了,怎么这么慢啊。”

菜刀问:“可不是爬上来的。你还冬泳了?队长呢?”

吴哲说:“下面,去看伤员怎么样了。”

菜刀后面跟着几个消防员,扛了缆绳绞索什么的,一路爬上来的。他们的队长很严肃地对吴哲说:“冬天里,山林着火是很难扑灭的。你们以后不可以在山上生火。”

吴哲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,说:“对不起,下次不会了。”对方严肃地点点头,对着吴哲敬了个礼,吴哲连忙还礼。然后他们开始救援。

 

消防员的专业工具把车子固定好,用一副担架把骨折的那人抬上去。然后把车子锯开,那个卡在驾驶座上的人也出来了,看起来状态很差。

医生没有带来,齐桓在联系山下的安置站,找医生。

然后几个人抬着两副担架下山。孕妇的丈夫开始哼哼,哀求解放军同志一定要救救他,救救他老婆的弟弟,我老婆怀孕8个月了,之类之类。

袁朗和吴哲扛着他,没说话,没搭理他。他们几乎都是跪在地上,一点点把担架往下挪。

 

 

第四章

 

到山下的时候,那个受重伤、一直没醒的司机被抬到卫生站,卫生员摸了一下他的肚子,摇头说:“肚子里血倒不多。但是神志不清,搞不好脑部也受创了,很麻烦,别指望我了。还是想办法送医院去吧。”

那对夫妇抱在一起哭,卫生员把那个丈夫的腿用木棍固定起来,让他躺那里不要动。

“公路开车不可能,山路就更不可能了。”安置站的负责人看着卫生员,“总不能担架抬去,走到后天都到不了医院。”

“飞机吧。”卫生员出主意。

“你以为拍电影啊,哪里来的飞机。”消防员中队长吼他,“方圆100里,只有农林局那个洒农药的破飞机。驾驶员退休走了,现在没人会开飞机”

“有,”袁朗说,“我们有人会开飞机。”

 

一直到那架飞机在头顶盘旋的时候,消防员中队长才相信袁朗没有吹牛。他按着帽子看天上的飞机,

重伤的司机和大腿骨折的孕妇丈夫,被搬上撒农药的飞机,卫生员随行。本来想带上孕妇的,但是装不下那么多人。

夫妻两个还想抱着哭一会儿,C3对袁朗做了个起飞的手势,周围的人就七手八脚把孕妇拉远了。

 

然后吴哲去找了套干衣服换上,齐桓终于能好好睡一会儿了。

于是袁朗也去睡觉,转个身想找找吴哲在哪里窝着,然后发现他和齐桓两个人躺在卡车驾驶室的椅子上,背靠背睡着,盖着袁朗的军大衣。

“哎。”袁朗把自己的大衣扯回来,想给他们盖条被子。再一看,吴哲只穿了条宽大的迷彩服,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穿,扣子也没系全,躺在那里露得特别坦诚,脖子啊什么的,挺白的。

袁朗给他系扣子,卡车里有条司机擦汗用的毛巾,他拿过来就系到吴哲脖子上,说:“不冷么?”吴哲醒了,懒得睁眼睛,迷迷糊糊说:“谢了。”

袁朗抖开被子给他们盖上,把吴哲和齐桓的肩膀两边塞严,然后裹上军大衣,挤在椅子前面一点的空隙里,坐着睡。

外面传来“轰隆隆”的声音,听说哪个部队把装甲车开过来,在轧路上的冰。

还运来了一台旧飞机的发动机,发动机的高温气流在冲击地上的冰雪。

袁朗开始做梦,梦到自己在“轰隆隆”的飞机里,跳伞。

往下面跳,落到游泳池里。

降落伞没缠着他,像条水母一样跟在他后面,一蠕一蠕地往前游。

然后看见吴哲了,一身军大衣,很庄重地在水底走。上来握手,跟他说话,一张嘴都是气泡泡。

袁朗就想,他缺不缺氧,然后人就想凑过去。

 

然后就被人推醒了。安置站的一个卫生员把车门打开了,推袁朗,红着眼睛问他:“能不能再开架飞机来?”

“啥?”齐桓和吴哲都醒了,齐桓说他“老大,刚才那飞机到没到医院还不一定呢,这样的天气。要几架就几架啊。”

袁朗问他:“出什么事了?”

“生了,”卫生员抖着嘴唇说,“快生了。”他看样子也就一大学生,刚毕业那种。另外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卫生员跟着飞机去医院了。

他说:“我没生过孩子。”

吴哲说:“镇定点,你也不可能生孩子。那个大肚子快生了?”

卫生员更正:“我没给人接生过孩子,我只是五官科的。羊水破了,羊水。”

袁朗没奈何地站起来,说:“那么……”他叹口气,站在汽车外面让冷风吹,想了想,说:“找些生过孩子的来,接过生的大妈。”

“有的,”卫生员脸都绿了,“我找过了,有一个接生婆。”

“找她来呀。”齐桓跺脚,“站在这里跟我们说有用么?”

卫生员慢吞吞说:“接生婆在工具箱里找了一把大剪刀,说,可以用这个剪脐带。”

三个当兵的都被吓到了。

袁朗问:“没有其他人了?”

卫生员的笑容非常优美,直逼周星驰笑中带泪的境界:“还有一个妇产科专业的医学生,跑过来帮忙。”

吴哲说:“那好啊,不就解决了?”

“她是个大二的学生,已经在那边帮忙了。可是她说她只去产房转过一转,看见助产士对产妇喊‘使劲’‘加油’‘头出来了’,其他不知道。”卫生员快哭出来了,“你们真的不能再叫架飞机来么?”

袁朗摇头,拍拍他的肩膀,往后面走。齐桓拿了铁锹,继续拍他肩膀,说:“爱莫能助。”

他们打算去铲雪。大肚子生孩子,几个没结婚的男人也帮不上忙。

但是吴哲在问他:“打电话到医院啊,让他们指导吧。”

卫生员开始哽咽:“信号太差。”山上的信号塔都被冰雪压坏了。

 

然后袁朗和齐桓听着卫生员在他们身后号啕大哭:“一尸两命怎么办啊,我没生过小孩啊。”

两个人站住,袁朗犹豫了两下,问吴哲:“那什么,你的卫星电话能用吧?”

 

然后光电硕士的卫星电话摆在一个临时产房里。

电话那头,是县医院的妇产科医生。这一头,是不停喊痛的产妇及其他。

产妇哼哼,哼哼,啊啊,抽泣,号叫,号叫。

妇产科医生很镇定地说:“让她别叫唤了,省点力气待会儿生孩子用。”

卫生员和那个妇产科的大二学生,两人抱着一本《产科学练习册》在看分娩过程。

吴哲看看不对劲,捞过书来一看:“内蒙古出版社。而且怎么是问答题练习册?你没有教科书么?”

女学生擦汗:“教科书太重了,我只带了一本练习册回家。”

吴哲继续翻书看:“子宫开口10mm?”他比画了一下,一个厘米的长度,觉得很惊奇:“小孩的头,那么小一点就能出来么?”

女学生继续擦汗,说:“应该是10厘米。正版太贵了,我们的练习册都买盗版的,错别字多一点。”

卫生员差点又要哭了。

 

 

第五章

 

产房的布帘后面,接生婆和躺着的产妇在闲聊:“别叫了,等会儿还痛,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搞不清楚的。我接生过多少人了,我们那疙瘩的副县长还是我包的蜡烛包(裹婴儿的包袱),没见过你这样的。先吃点东西,有力气。叫你不要叫了!”

老太太的声音太有杀伤力了,产妇好像赌气一样继续在号哭。女学生几次进去看看,怕她们两个打起来。

布帘外面,卫生员在洗一个食堂的不锈钢脸盆,擦干净,用滚水泡。

吴哲把野战刀的刀柄拧开,拿出里面的钢质小剪刀。也是用力擦,开水泡,尽量弄干净。

然后袁朗进来了,拎着一个塑料桶,递给女学生。女学生看看封签,点头说:“95%的,没错没错。”是酒精。

卫生员把银光闪闪、血滴子一样的脸盆放到地上,吴哲沉默着把刀尖锋利的小剪刀放进去。袁朗看着塑料桶上的刻度,一点一点,慎重无比地往脸盆里倒了100毫升酒精,然后划火柴,红黄的火焰在酒精表面略略碰了一下。

脸盆里熊熊着起了火,火是不明显的,纯酒精的火焰淡蓝得近乎透明,但是热量很高,整个帐篷里一下子温暖起来。

女学生把手凑到火盆子旁边烤,叹息:“真暖和呀,5天前我还在宿舍里,和她们吃火锅呢,炉子也是酒精点的。”

吴哲也在烤火,说:“被查到吃火锅就惨了吧。”

女学生说:“可不是,点炉子的酒精还是我们从实验室偷来的,数罪并罚。不过大过年的,管宿舍的都回老家去了。”

两个人都蹲着,靠挺近。

袁朗问卫生员:“这样就行了?”

“高温消毒啊。只是待会儿孩子下来,拿什么接着,挺麻烦,没干净床单。啊呀啊呀,怎么办怎么办。”卫生员抓着头发在地上转圈。

接生婆听到了,在里面喊:“怎么那么想不通的啊,你们。他们要回家生孩子总带了小孩衣服的,是吧?”她在问产妇,不幸产妇在哼哼:“没有啊,老家里准备的,我们没有带。”

接生婆一掀帘子出来了,往外走,怒气冲冲甩手道:“现在的人啊,都不长脑子的。”出门,走路带起的风还在帐篷里盘旋。

里面几个人面面相觑,产妇在里面哭。女学生连忙进去安慰她。然后产妇说肚子痛了,痛得不行了。

电话里的妇产科医生说:“最好谁查一下她的宫颈。你会么?”女学生说:“理论上会。”她打开书包,从里面拿出一副医用手套,戴上(冬天,我们喜欢拿几副医用手套洗衣服用,所以她也有)[羊5] 。

她把手指插进产妇的肛门里,开始摸索宫颈,然后对电话说:“我摸不到,都是……”

(宫颈是在阴道里的。但是生孩子的时候,直接摸进去会弄破包膜的,所以检查是从肛门里,隔着直肠摸宫颈。需要技巧。)[羊6] 

电话里的医生说:“慢慢地,往上面,你能摸到空的地方,不要急,轻一点。”

卫生员进来了,看到女学生的脸色都在发白,卫生员对她说:“没事的,出了事情也是我负责。”

产妇开始尖利地叫。卫生员上去,拉住她的手,说:“嘘,放松,放松,深呼吸,慢慢呼吸。”

吴哲和袁朗在外面听到女学生如释重负地说:“宫颈开全了。我找到了。”她抽出手,极其迅速地在产妇身下铺好无菌单(塑料纸的,一般卫生急救的箱子里都有)[羊7] 。

接生婆进来了,手里拿着一叠衣服被单,又是一阵风地挂进布帘后面,说:“好了,好了,小孩的衣服和蜡烛包给你找来了。”

吴哲问袁朗:“她哪里找来的?”

袁朗摇头:“不知道。”

然后老太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里面回响,充满了让人安心的自信:“说你呢,没让你用力,你乱动什么!男人给我出去,剪刀呢?把她手绑上。哭什么哭!”

卫生员屁颠屁颠出来,捧了脸盆和剪刀进去,然后又被轰了出来。

老太婆还在吼:“没到时候呢,别乱用力。”

女学生在跟她争:“宫颈开全了,怎么还不能用力?”

老太婆问:“什么宫颈?乱七八糟的,你懂什么?”

电话里的妇产科医生说:“产门开全了。”

老太婆更不相信:“早得很,哪里有这么快。”

 

吴哲对袁朗说:“我头晕。”

旁边的卫生员一屁股坐到地上了。

然后女学生一头一脸湿淋淋地出来说:“给我个毛巾。”

吴哲看看她的脸,上面都是淡黄的液体,问:“那个,是什么?”

女学生一抹脸,说:“羊水,她一下子破了,冲出来全在我身上。老太婆现在相信我了,产门真的开全了。”她仰天长笑一声:“我会摸宫颈了。”

袁朗默默地递了条毛巾给她,女学生拿了毛巾冲到外面,在结了冰的水桶里拼命洗脸。

吴哲和袁朗决定去铲冰,这里的事情太刺激了,不太适合他们。

 

道路上,车龙还在慢慢往前挪。齐桓看到他们过来,一脸兴奋地迎过来问:“生了么?男的女的?”

吴哲拍拍齐桓的肩膀,说:“很好,你已经有做父亲的心理准备了?”

袁朗点了支烟,狠狠抽,说:“哪那么容易?”

 

9个多小时后,他们把1000多米长的路段清理干净,车子开始往前走。吴哲到帐篷那里问生出来没有,结果听到产妇还在号叫。

卫生员蹲在帐篷门口,天都墨黑了,不容易发现他。

不过还是看见了,吴哲过去也陪他蹲着。然后卫生员说:“我以前一个老师,妇产科的,男的,到现在没结婚。果然是有原因的。”

袁朗拍拍他肩膀。

女学生一掀帘子冲到帐篷外面来:“来两个男的!有力气点的。”

吴哲和袁朗立刻站起来,问:“什么事?”

女学生一转身跑进去,动作幅度很像刚才的接生婆:“不知道,老太婆说的。”

 

老太婆说:“你们把她架起来,让她站着。”她指着孕妇,她现在的表情实在是可怜至极,一边哭一边说:“不要动我了,不要动我了。”

吴哲和袁朗愣了一下。

老太婆说:“小孩头太大,站着能快一点。你们把她架起来。”

袁朗上去,到产妇旁边,一下把她架起来,从后面搂着她,站着。产妇哭得更厉害了。

女学生脸色青红,电话里,医生在那边吼:“给她宫颈上剪一刀!让她站着有什么用?”

女学生说:“我没剪过,这里也没有缝合包。”

医生继续吼:“宫颈撕裂更麻烦。”

“出来了,出来了。”接生婆在说,“用力。”小孩的头露了一点,吴哲离老远站着也看到了。

医生在电话里说:“这样当然生得出来,可是宫颈要撕裂的。去给她剪一刀,不然她以后怀孕要流产的。”

女学生说:“没有麻药。”

“没关系的,痛到现在了,不差那么点。”医生说。

女学生开始有哭腔了:“我不敢。”

产妇也在大喊:“我以后还要生的啊。”

接生婆叹口气:“剪这个我可不会。”

“我来剪,你说。”袁朗对着女学生说话。

女学生点点头。

袁朗把产妇放到床上,戴上手套,拿起那把剪刀。他坐着,前面是个冒出半个天灵盖的阴道口。血出乎拉[羊8] ,乱七八糟。

女学生教他,手指插进子宫口,把薄薄的宫颈垫起来,在6点方向剪一刀。

袁朗剪下去的时候,觉得四周安静得没有声音,他好像是在剪一个炸药的引信。

孩子出来了,落在袁朗手里,还有很多的血和羊水。然后他感觉肩膀一沉,吴哲趴到他肩膀上看小孩,用力叹气,说:“天哪,天哪,天哪,天哪。”

接生婆拿过小孩和剪刀,干脆利落地剪掉了脐带。把孩子口鼻里的羊水挤出来,抓着腿倒竖,用力一拍,小孩“哇”一声大哭起来。

“儿子啊,哭声响当大官的,稻草棚子生出来的以后上金銮殿……”接生婆祷告一样说了一串吉利话,然后把孩子穿上衣服,包进蜡烛包里。

产妇还在哼哼,说要看看孩子。女学生戴着手套,拉着脐带,轻轻往外,说:“还没完,用力,慢慢用力。”

老太婆看到了,说:“你这样不对,拉胎盘要这样。”她接过那个脐带说:“左右摇,慢慢拉,哎。”女学生不停在点头。她脱了手套,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,毕恭毕敬在往上面记东西。

胎盘也拉出来了,卫生员拿了一个无菌缝合包进来,然后坐在那里,很娴熟地开始缝合宫颈。

 

吴哲在旁边抱着小孩在看,皱巴巴的,脸上全是羊水干掉留下的白沫。他也觉得很有意思。

袁朗脱了血淋淋的手套,对吴哲说:“孩子他妈,别笑成这个样子好不好。你已经笑了10分钟了,蒙娜丽莎。”

齐桓进来了,看到孩子也很兴奋,说:“男的女的?男的女的?”

袁朗说:“男性,哎哎,别跟个采花贼似的。”齐桓在掀小孩的包袱,想看看男的女的,被袁朗拉住了。

齐桓说:“靠,你护那么紧干什么。”

吴哲抱着小孩退后一步,问:“有事么?”

齐桓看看里面,说:“医院有消息,她丈夫手术做完了,没什么危险。司机,就是她弟弟,死了。”

三个人互相看看,袁朗说:“以后再说吧,现在就告诉她丈夫没事。”齐桓点点头,进去了。

吴哲抱着孩子,打开帐篷的门帘。外面,夜幕里车灯闪烁,慢慢在向前爬行。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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